〈正话水浒〉序 　　也许是读《水浒》入迷了，也许是搞了几十年的《水浒》研究，我特别喜欢和梁山地区的朋友们打 交道。我认识卢明的时间不长，大约是在2006年中国水浒学会在郓城召开的学术会议上认识的吧，后来 的交往也不多，但我感觉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卢明是郓城人，出身于汉语言文学专业，但长时间在搞 行政工作。他利用业余时间锲而不舍地读《水浒》，研究《水浒》，研究水浒文化，写作并发表了许多 与《水浒》有关的文章，最近又写作了一部书稿，书名叫《正话水浒》。顺便说一句，在整个梁山地 区，有许许多多的行政干部、中小学老师，以及打工的、做生意的、当老板的，都利用业余时间读《水 浒》，研究《水浒》，研究水浒文化，形成了十分壮观的文化风气。这也是我特别喜欢和梁山地区的朋 友们打交道的根本原因。卢明将他的书稿发送到我的邮箱里，请我为之作序。尽管我手头杂务繁多，并 且非常害怕写作“前序”“后跋”之类的文章。但梁山地区朋友们的嘱托是不能推掉的，只好硬着头皮 上。 　　卢明曾经给我发来短信息，说他写作《正话水浒》是要“议人们关注的话题，力求从文学角度看文 学作品，注意经典名著的社会影响，对老话题力求从新角度去看，注意学术思维，又不太学术化，以期 普通读者喜欢读。”既要“注意学术思维”，又不要“太学术化”，要做到这一点是有一定难度的。但 通读这部书稿，卢明就是这样写作的。他所讨论的问题都有一定的学术深度，也就是人们关注的话题， 经过他的条分缕析，都很容易被人接受。书稿中有一篇《对梁山人物“黑帮论”的不同意见》引起了我 的注意。最近几年，学术界在研究《水浒传》的问题上，出现了一种不同的声音。拥护者说它“新”， 反对者说它“怪”。这种声音认为，梁山好汉是嗜杀成性的土匪、强盗，甚至用了几个新词，是“恐怖 分子”、“黑帮集团”；认为梁山好汉劫富济贫是抢劫、掠夺，是暴力犯罪；梁山好汉抢劫的钱财根本 没有用来救济贫苦百姓，而是自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挥霍了；认为梁山好汉反贪官是反政府、破坏国 家安定，是反“人类公同秩序”；认为《水浒传》是“中国文坛的扫把星”，《水浒传》的作者是“蛊 惑人心的精神毒枭”；等等，等等。读了这些文章，我的感觉先是惊讶，而后是哭笑不得。因为这些论 调的本质的东西，是无视宋元时期中国历史文化的特点，而用现代文明去批判古代文明，用二十一世纪 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去攻击八、九百年前中国人的思维逻辑。本想写点东西和他们理论理论，可是又写不 出一个字来，掉进了“秀才遇到兵，有理难讲清”的窘境。现在，卢明站出来，对这种荒诞的声音作了 有理有据的批评，真叫人有说不出的痛快。看来，秀才遇到兵，只要有理，也是可以讲请的。 　　书稿中《从央视剧本情节修改看不同版本的思想倾向》也写得很好，只是作者仅写到各种版本的思 想倾向，未涉及《水浒传》传播历史的问题，使人有美中不足之叹。我们知道，《水浒传》成书以后直 到明朝末年，在这一百余年的时间里，许多人对它进行了修订、评点、改编、增补，形成了“繁本”、 “简本”两大版本体系和十几种版本，其中百回本是公认最好的。但百回本有一个投降打方腊的尾巴， 一直为读者所诟病，后来读者干脆称其为“投降水浒传”。明朝末年（1641）金圣叹将百回本后面投降 打方腊的尾巴砍掉，形成了七十回本，俗称“金本”。金本的出现，结束了《水浒传》被不断修订、改 造的历史，金本也被称为“定本”。由于金本删去了投降的尾巴，又通过评点的方式，将宋江改造成真 心造反的农民英雄，因而受到读者热烈追捧，被称为“英雄水浒传”。直到新中国建立，金本风风光光 地传播了三百余年，而《水浒传》其它所有版本，包括百回本和百二十回本，都逐渐被淘汰，几近失 传。1920年前后，胡适、鲁迅等人着手研究《水浒传》的时候，只知有金本，而看不到别的版本。后来 才在民间和国外发现了百回本和百二十回本。新中国建立后，一批权威专家运用阶级斗争的理论猛批金 圣叹，稀里糊涂地给这位已死近三百年的古人戴上“反动封建文人”的帽子，稀里糊涂地将金本《水浒 传》予以封杀，而将几近失传的百二十回本和百回本稀里糊涂地推荐给读者。各种《中国文学史》都将 被淘汰三百余年的百回本《水浒传》作为文学史的主要文本来论述，而真正应该是文学史主要文本的金 本《水浒传》却很少提及或只字不提。 　　我们在这里提及《水浒传》的传播历史，是想和朋友们，尤其是梁山地区的朋友们一起研究以下几 个问题：第一，为什么风风光光传播了三百余年的“英雄水浒传”被封杀，而几近失传三百余年的“投 降水浒传”却大行其道？第二，为什么各种《中国文学史》都不按照真实的历史事实去陈述古典小说的 发展史？第三，为什么时至今日“英雄水浒传”仍不能正常传播，而“投降水浒传”却随处可见？第 四，为什么央视电视剧〈水浒传〉干冒观众激烈批评的风险而一定要以“投降水浒传”为底本？ 　　这部《正话水浒》书稿中，《主题篇》主要从学术的角度，论述了当前学术界关注的几个问题，写 得有一定的深度，足见卢明多年来在学术理论方面下了功夫。《人物篇》和《情节篇》主要从艺术的角 度对《水浒传》中几个主要的艺术形象作了细致的评析，强调了艺术形象与小说主题的联系，有不少新 意。《关联篇》主要研究了水浒文化的问题，其中探讨了水浒文化与区域经济的联系，足见作者的眼光 和抱负。 　　以上所谈，拉拉杂杂，是为序。2009年初冬。 　　　　　　　　　　　　　　　　　佘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