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新说》第51—55篇 作者按：上次转载的第44篇——“四四、英雄落草是否逼上梁山？”未获总编审阅通过，未曾刊 出，我因疏忽而没有将此篇删除。所以，上次转载诸篇，自第45篇起，数序要提前一篇。因此，这次转 载依旧自第51篇开始。 目录 51、朱仝和雷横的性格和表现 52、柴进接纳江湖好汉的目的 53、张青和孙二娘夫妇 54、孔氏兄弟和武松的惹祸性格 55、矮脚虎王英想老婆（和古代的婚姻制度） 五一、朱仝与雷横的性格和表现 朱仝和雷横是郓城县尉司管下的两个都头：马兵都头朱仝管着二十匹坐马弓手，二十个士兵；他身 长八尺四五，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似关云长模样；人称美髯公；原是本 处富户，仗义疏财，学得一身好武艺。步兵都头雷横管着二十个使枪的头目，二十个兵；他身长七尺五 寸，紫棠色面皮，有一部扇圈胡须；膂力过人，能跳三二丈阔涧，人称插翅虎；原是打铁匠人；后来开 张碓房，杀牛放赌；虽然仗义，只有些心地褊窄，也学得一身好武艺。 　　他们两个专管擒拿贼盗，和晁盖与宋江都是密友。知县为防梁山义军侵犯，派两人各带本管士兵人 等，各出西门和东门，分投巡捕。雷横路过灵官殿上，见了一个大汉睡在供桌上，众士兵上前，把条索 子绑了，准备解去县里取问。雷横不问青红皂白，随便抓人，粗心而鲁莽。到晁盖庄上吃点心时，又粗 心大意，放任晁盖与赤发鬼刘唐密谈和商议，轻信晁盖的解释，把已经抓到手的盗贼轻易放走。 知县派他们两人去围捕晁盖时，两人都有心要救晁盖，但互不通气。金批说，到了晁盖庄上，朱仝有朱 仝心事，雷横有雷横心事，两人都争取到后门守候，让对方攻入前门。朱仝强调“晁盖庄上有三条活 路，我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所以适合打后门。他赚雷横去打前门，自己在后门故意大惊小怪，声东 击西，要催逼晁盖及时逃走。他放走晁盖一伙，还特地关照：“我怕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 打你前门，我在后门等你出来放你。你见我闪开条路让你过走？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 身。”他假装追赶，实际是护送晁盖逃走，然后假装失脚跌倒，追赶不及。此段精细描写朱仝、雷横二 人，各自要放晁盖，而朱仝巧，雷横拙，朱仝快，雷横迟，便见雷横处处让过朱仝一着。 奉命抓捕宋江时，朱仝把定前门，让雷横先入内细细搜查，雷横一无所获，朱仝再进去搜查，他搜不 到，就不令人疑心了。实际上他暗知宋江所藏地窖的秘密，还与藏在地窖中的宋江密谈，建议和商议宋 江尽快出逃，然后也假装细搜但无所得，并故意提议抓宋太公回去交差，使雷横对自己不生怀疑，雷横 反对，他就顺水推舟，两人回去报告知县说：“庄前庄后，四围村坊，搜遍了二次，其实没这个人。宋 太公卧病在床，不能动止，早晚临危。宋清已自前月出外未回。因此，只把执凭抄白在此。”此段再次 精彩描写朱仝、雷横二人，各自要放宋江，而朱仝细，雷横粗，朱仝算计全面，雷横粗枝大叶。因此朱 仝有能力成功解救晁盖和宋江，如果单靠毫无心机的雷横，就困难了，即使硬救，也会留下破绽。 五二、柴进接纳江湖好汉的目的 柴进热心接纳江湖好汉，在江湖上名声极大。他先后接纳了落难中的林冲、武松和宋江。《水浒 传》中的这三大主角都到过他的庄上，受到他的款待。 林冲在野猪林获救后，找到柴进庄上，恰逢柴进外出。他失望离去，进行了半里多路，巧遇柴进： 骑一匹雪白卷毛马，生得龙眉凤目，齿皓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他听说前面来了林 冲，滚鞍下马，飞奔前来，说道：“柴进有失迎迓！”就草地上便拜。林冲连忙答礼。柴进携住林冲的 手，同行到庄上来，立即设酒宴款待林冲，恰巧洪教头入内，藐视林冲，柴进安排林冲与他比武，将他 打倒在地。柴进留林冲在庄上一连住了数日，好酒好食相待。临行，柴进又置席面相待送行；又写两封 书，让林冲给沧州大尹和牢城管营、差拨，请他们看觑教头。又捧出二十五两一锭大银送与林冲；也送 两个公人银子，柴进送出庄门作别：“待几日，小可自使人送冬衣来与教头。” 　　林冲杀了陆谦等人、火烧草料场后，被庄客抓去，正巧落到柴进庄上。柴进又款待他，并送他逃往 梁山：当日先叫庄客背了行李出关去等。柴进却备了三二十匹马，带了弓箭旗枪，驾了鹰雕，牵著猎 狗，一行人马多打扮了，却把林冲杂在里面，一齐上马，都投关外。把关军官说：“沧州大尹行移文 书，画影图形，捉拿犯人林冲，特差某等在此把守；但有过往客商，一一盘问，才放出关。”柴进笑 道：“我这一伙人内，中间夹带着林冲，你缘何不认得？”军官也笑道：“大官人是识法度的，不到得 肯夹带了出去。请尊便上马。”柴进就这样送走了林冲。 　　宋江投奔柴进时，他大开中门隆重迎接，见了宋江，拜在地下：“端的想杀柴进！天幸今日甚风吹 得到此，大慰平生渴想之念！多幸！多幸！”宋江答道：“久闻大官人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宋江不 才，做出一件没出豁的事来；弟兄二人寻思，无处安身，想起大官人仗义疏财，特来投奔。”柴进听 罢，笑道：“兄长放心；遮莫做下十恶大罪，既到敝庄，俱不用忧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 不敢正眼儿觑著小庄。”宋江便把杀了阎婆惜的事一一告诉了一遍。柴进笑将起来，说道：“兄长放 心。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 　　前已言及，宋江在柴进庄上巧遇武松。武松因脾气暴躁，拳打庄客，大受冷遇。宋江每日带挈他一 处，饮酒相陪，武松的前病都不发了。不久武松回乡，宋江与他依依惜别。 　　柴进接纳好汉有其深谋远虑：他的祖先是被建立宋朝的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篡掉皇位的后周皇帝， 他准备造反，灭掉宋朝，为祖先报仇。 　　　　五三、张青和孙二娘夫妇 　　武松闯荡江湖，结识的第一个好汉是宋江，接着便是张青和孙二娘夫妇。 　　武松沦落为杀人犯，被公差押着去充军，路过孟州道十字坡边看时，为头一株大树，四五个人抱不 交，上面都是枯藤缠着。看看抹过大树边，早望见一个酒店，门前窗槛边坐著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 来，头上黄烘烘的插著一头钗环，鬓边插著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 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 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在这个卖人肉馒头的黑店中， 武松识破机关，击败孙二娘，不打不成相识，武松与张青、孙二娘夫妇成为结拜兄弟和生死之交。 　　张青介绍本店三不杀：第一是云游僧道，他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 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 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第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 　　张青善良而理智，不欺负弱者，也非常珍惜江湖上好汉的声誉，非常难得。孙二娘鲁莽，一次麻翻 了鲁智深，被张青救出；只可惜了一个头陀，长七八尺，一条大汉，也把来麻坏了！如今只留得一个箍 头的铁界尺，一领皂直裰，一张度牒在此。还有两件物最难得：一件是一百单八颗人顶骨做成的数珠， 一件是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想这头陀也自杀人不少，直到如今，那刀要便半夜里啸响。 　　武松在血溅鸳鸯楼，杀了张都监等十九人后，连夜出逃，一时困倦，棒疮发了又疼，因行不得，投 一小庙里权歇一歇，却被四个捣子绑缚，拖到村里。他们是张青的手下，张青发现是武松，解救下来， 再次盛情款待。可是官府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张青只恐明日有些疏失，介绍武松投奔鲁智深、杨志 占领的二龙山。孙二娘怕路上武松被认出而落网，就让武松穿上被杀头陀的衣服，拿着他的度牒，挂上 数珠，剪去头发，化妆成一个行者，带着他留下的戒刀出行。 　　武松临行，张青又分付道：“二哥，于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 做些出家人行迳。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表示以后也来山上入伙。“千万拜上鲁、杨二头 领！” 　　张青夫妇为武松设想得非常周到，武松果然可以安全地在官府的眼皮底下逃到二龙山。张青为人谨 慎仔细，他劝武松少吃酒、休要与人争闹，诸事不可躁性，点到武松的三大致命缺点。但武松就是要重 犯这三个错误，还差一点为此丢了性命。 　　　　五四、孔氏兄弟和武松的惹祸性格 　　当初，宋江和武松分别之后，又在柴大官人庄上住得半年。白虎山孔太公特地使人迎来宋江，住了 半年。孔家有两儿：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宋江得意地告诉武松：“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 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宋江的武功极为有限，所以孔氏兄弟的本事可想而知。 　　孔亮性急，好与人厮闹，但在酒店中倒是武松因买不到肉吃，先动手打店家，打得半边脸都肿了， 半日挣扎不起。孔亮跳起身来，指定武松道：“你这个鸟头陀好不依本分，却怎地便动手动脚！”武行 者道：“我自打他，干你甚事！”那大汉怒道：“我好意劝你，你这鸟头陀敢把言语伤我！”武行者听 得大怒，便把桌子推开，走出来，喝道：“你那厮说谁！”孔亮笑道：“你这鸟头陀要和我厮打，正是 来太岁头上动土！”便点手叫道：“你这贼行者！出来！和你说话！” 　　孔亮见武松行凶，立即相劝，却也开口就骂人，武松那天饿急了，又恼恨店家，鲁莽的旧习复发， 双方出言不逊，硬碰硬，马上大打出手。孔亮远非武松对手，结果被武松痛打一顿，丢入寒溪中。 　　武松和孔亮都是脾气急躁爆裂的硬汉，语言一句不合就不分青红皂白，动手开打。这样脾气的人， 在社会上和江湖上对己对人都要惹祸。这次争端，孔亮如无人接应，要被武松打成重伤甚至丧命；武松 酩酊大醉后，被孔亮带人来报仇，如非巧遇宋江，孔亮命人把这“秃贼”一顿打死，一把火烧掉。此时 武行者心中略有些醒了，理会得，只把眼来闭了，由他打，只不做声，只好任人宰割。武松忘记张青的 劝导，这样的人生教训是极其深刻的。 　　武松在宋江的教育下，本已改掉不少野性，做事渐渐稳妥而周全，尤其是侦破武大郎的情杀案和处 置杀人犯的过程，思维周密合理，行动稳当有序，令人赞叹。可是他在遭到张都监之流的暗算，连受挫 折后，心理受到强烈刺激，急爆性格重占上风，又兼喝醉了酒，终于丧失理智，和人厮打，三个错误并 发，造成人生危机。幸亏及时相遇宋江获救，孔氏兄弟知道他是打虎英雄后，大家化敌为友，皆大欢 喜。 　　武松在孔太公庄上，住过了约半个月，宋江和武松辞别孔太公，两人在瑞龙镇的三岔路口分手，武 松投二龙山去，宋江去清风寨花荣处。 　　武松去二龙山当强盗，宋江劝诫道：“入伙之后，少戒酒性。如得朝廷招安，你便可撺掇鲁智深 （和杨志）投降了，日后但是去边上一枪一刀博得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上留得一个好名，也不枉了为 人一世。”点出武松的两个人生关键：酒要误事，人走正路：到边境上为国立功。可见不是逼上梁山， 英雄们是不想当强盗的。 　　　　　　　　　　　五五、矮脚虎王英想老婆（和古代婚姻制度） 　　再说宋江自别了武松，转身投东，望清风山路上来，行了几日，因贪看沿路景色，贪走了几程，不 曾问得宿头。他连夜赶路，被强盗抓去，押到山寨里。近半夜，三个大王：锦毛虎燕顺、矮脚虎王英和 白面郎君郑天寿获知被抓的是宋江，一齐跪下，大为钦敬。宋江自到清风寨住了五七日，每日好酒好食 管待。那天王英擒获乘轿去坟头为亡母化纸的清风寨知寨刘高的恭人，要逼她当压寨夫人。宋江想此妇 是花荣同僚之妻，我不救时，明日到那里须不好看，就硬劝王英放掉这个妇人。宋江承诺日后为他另选 良配。 当年，鲁智深在桃花村救了小霸王周通强娶的小姐，但周通正式下了聘礼、隆重迎娶，王英心急， 有妇之夫也抢来，当场逼着求欢。可是这些强人虽然打家劫舍，却多数不爱女色，绝不欺负女性而多愿 救助落难的女子，确是当时的英雄。除了王英，其他想老婆的好汉，也都以郑重的态度正式结婚，而且 都是一夫一妻。 　　梁山英雄中，林冲、徐宁、花荣、秦明等众多军官，都是有妻无妾，可见古代中国的男子并非如有 些人所说的，全是“三妻四妾”的好色者，一夫一妻是多数男子的选择。至于有一些人娶小妾、有外遇 和玩女人等，是古今中外共有的现象，并非中国古代所独有。古今一样，娶妾养二奶、追求墙外桃花或 野花，都要经济实力和空闲功夫，甚至还极费心机，一般人没有这个条件，少数人即使想要，也心有余 而力不足。而大量的男子忠于爱情，重视家庭幸福，为家庭和妻儿负责，真心拥护一夫一妻制度。更 且，中国是极其讲究“孝”的国度，多数古代男子对母亲的孝心，极为真挚，儿子对母亲的保护作用， 不可低估。父亲对女儿的挚爱，也是不可磨灭的天伦之情。所以，正常的家庭，女子是不会随便受到男 子的欺负的。中国古代基本上是和谐社会，男女亲情、爱情的真挚、和谐，是其中重要的一个组成部 分。此外，胡适说，中国男子有“怕老婆”即惧内的传统。“怕老婆”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现象，古代的 不少有关记载也颇为生动。李京淑《新“惧内”主义颠覆传统夫妻关系》一文中专列《中国具有悠久的 “惧内”历史和文化》一节阐发这个议题，颇见精彩。昆剧名著《牡丹亭》第三十八出《淮警》用幽默 笔调描写强盗李全怕老婆：“未封王号时，俺是个怕老婆的强盗，封王之后，也要做怕老婆的王。”又 精心刻画杜丽娘的父亲、高官杜宝对待妻子是尊重的、爱护的，他没有儿子，连独女杜丽娘也死了，但 他坚不娶妾，不为生子而娶妾。如果读书仔细，就会发现，古代笔记、小说和戏曲作品多有此类描写和 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