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著作述略 周锡山 金圣叹(1607—1661)。原名喟。明亡后更名人瑞，字圣叹。江苏长洲(今吴县)人。他无意于科举仕 进，毕生以著述为务，致力于文学、美学和哲学的研究，是中国文学批评史和美学史上贡献卓著的理论 家，又是一位杰出的哲学家。 金圣叹的哲学著作很多，篇目见《唱经堂才子书汇稿》和《沉吟楼诗选》所附的金圣叹著目的“内 书”部分。其哲学论著已大部散秩，篇幅多少已不可知。据现存资料看，他单是讲《周易》乾坤的论稿 即有十余万字，故其全部文字可能至少在一百万言以上。今仅存数文，十几万字，除《西城风俗记》 外，皆收入《唱经堂才子书汇稿》一书中。作为一个杰出的哲学家，在他硕果仅存的这些著述中，已颇 多精义。李大钊对他的评价很高，评其阐释《周易》之文“尤近精微”（《青春》）。 作为文学家，金圣叹的诗文创作很多。著目中有《唱经堂诗文全集》一种，金昌(圣叹的族兄)在目 下注有“嗣刻”二字，但后未刻，故此书已全佚。他的诗作，在当时很有影响，袁枚《随园诗话》首卷 即赞其诗“殊清绝”并录诗一首，沈德潜编《国朝诗别裁》亦选有《愁》一首，并评曰：“此似老杜夔 州以后诗。”甚为嘉许。李重华谓其“于诗道甚深”(《沉吟楼遗书序》)。近人邓之诚评论说：“人瑞 之诗学杜最见工力，乐府诸篇皆有实际，不同七子凡响，惜体境未纯，时杂禅语，俚语。时方重元、 白、陆，范之集，人瑞疾之，欲以盛唐教人，未尝自居作者，然其合作，虽当时名家未必能及之。” (《清诗纪事初编》)至为精当。《诗文全集》的失佚是中国文学史的一大损失。自《沉吟楼诗选》的序 言看，金昌未刻此集是因圣叹诗作中颇有不容于当世和当局之作。而此集可能亦非全璧，因李重华曾言 圣叹“平生吟咏极多不自惜”(出处同前)。此集虽佚，幸解放后另有抄本《沉吟楼诗选》发现，差可弥 补缺憾。其文则除一些致友人的论唐诗的书信外，还有一篇为嵇永仁所作的《葭秋堂诗序》，收在嵇著 《抱犊山房集》(仅有清初原刻本)内。 金圣叹最有价值的是他批评文学名作的评点，他是我国影响最大的文学批评家，少数最杰出的文艺 理论大师之一。他的评点以“六才子书”为主，唐诗其次，并兼及先秦至两宋的经史诗文，举凡小说、 戏曲、诗歌、散文，各种体裁，都有评点。他的评点，上承刘辰翁、陈继儒、李贽和叶昼等人，下启毛 宗岗、张竹坡、脂砚斋诸家，与他时代相同或相近者更群起效仿。“先生没，效先生所评书，如长洲毛 序始(按即宗岗字)、徐而庵(按有《而庵诗话》)，武进吴见思(按有《史记论文》等评点)、许庶庵为最 著，至今学者称焉。”(廖燕《金圣叹先生传》)他是后世评点家一致公认的楷模。评点，是我国特有的 文学批评形式，是我国文学批评家对世界美学史和文学批评史所作出的卓越贡献，而以金圣叹为集大成 者，达到最高峰。金圣叹又是世界上第一个成熟的小说理论家，西方正式出现成熟的小说理论批评，已 在他逝世一个世纪之后了。 金圣叹因为民请命、与贪官污吏斗争而惨遭杀害，他所制订的庞大批书计划未及完成而赍志以殁。 幸好他已完成的文学批评论著因为读者的钟爱和保护而全部保存至今。但因其不少著作刻印很少，鲜有 流传，解放后因多年未印而濒临绝迹，所以其现存文学论著究竟有多少，连大多数研究者也心中无数， 遑论一般读者。我经研究和收集，考知其全部现存著作的情况，今略述如下。 《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 明崇祯十四年(1641)贯华堂刻本。贯华堂系金圣叹好友韩住的堂名。此 书有中华书局原刻影本。全书约一百万字。 《贯华堂第六才子书西厢记》 清顺治十三年(1656)刻印，后又有多种影刻或仿刻本。原刻本据著录仅 吴梅有一部藏本(今归北京图书馆)，“文革”前傅惜华有一部藏本。 以上两书问世后，极为流行，清人至谓“顾一时学者，爱读圣叹书，几于家置一编” (《柳南随笔》)， 信非虚言。因为金批《水浒》和金批《西厢》在整个有清一代二百多年中，打倒一切旧本使之湮没无闻 而成为社会上唯一流传的版本，创造了版本史上的奇迹！ 《天下才子必读书》 为教儿子古文而编选、评批。所选包括先秦至两宋的经史、古文。全书凡三 十万言。原刻本未见。成书在《金西厢》之前，出版年月不详。据告台湾藏有一部原刻孤本。此书每篇 选文前有总批，文内有夹批。所选文章，尤其是经史子书，原文常有跳脱，显系其节录、合并为完整一 篇。又因条件限制，圣叹未能据善本编选，只能釆自坊间印本，故文字亦多与解放后新版的精校本不 同。 《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甲集》 评批唐人七律六百首，全书凡三十万言。顺治十七年(1660)四月编 成(见《序》)，原刻本显系在圣叹故后，具体年月不详。私家藏书未见著录。此书卷一为圣叹自序，卷 二为圣叹致友人论唐诗书，卷三为全书目录，卷四起为正文。卷二《答王道树学伊》一书云：“诚得天 假二十年无病无恼，开眉吃饭，再将胸前数十本残书一一批注明白，即是无量幸甚!”可见其批评诗也有 一个庞大计划。可惜次年他即被害，《乙集》以后无法完成。 《唱经堂杜诗解》 即为未完成之“第四才子书”，收评批杜诗二百余首。圣叹原意要评批杜诗全 文，未竟全功而抱憾终生。他的第一才子书《庄子》未及动笔，第二才子书《离骚》仅有一篇论文(收在 《才子书汇稿》中)，第三才子书《史记》仅有零星篇章(主要是司马迁写的太史公论赞)收在《天下才子 必读书》中。圣叹绝命诗有“且喜唐诗略分解，庄、骚、马、杜竟何如!”即悲前四才子书和唐诗未及批 完。此书所收之诗评，写作时间长达二十余年(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考之甚详确)，至死不辍。今之 传本为金昌所编印，体例混乱。原刻本为康熙初年，具体年月无法确知。成都杜甫草堂版本陈列室定此 书为“清顺治十六年(1659年)刻本”，上海图书馆缩微胶卷标为“清顺治十八年(1661年)刻本”(原书系 抄家物资，已还已故藏书家家属，曾查原书，该书未署出版年月)，都无依据。 《唱经堂才子书汇稿》 有读易堂原刻，金昌在圣叹死后汇集其未成集的全部文字，都成一集。读 易堂即金昌堂名；一九一〇年邓实校刻本改为“贯华堂”，显误。此书有多种翻印(石印、铅印)本，流 传较广。锦文堂石印本易书名为《金圣叹全集》，实为书商招徕手段。原刻年月不详。金圣叹的现存全 部哲学论著，除《西城风俗记》收入《昭代丛书》外，皆收入此书中。此书中的部分篇目如《左传 解》，与《天下才子必读书》有重复。 《沉吟楼诗选》 抄本，邓之诚在解放后发现，现藏中国社科院图书馆。上海古籍出版社有影印 本，编入该社所出“清人别集丛刊”中。邓之诚先生对此书考评甚详。另据张国光先生访知，南京图书 馆亦藏有一个抄本，与上古影印本同出一源。 （原刊《苏州大学学报》1986年第3期 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复印中心《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1986年第8期） 锡山按： 此文在拙编《金圣叹全集》（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出版后，因为除金圣叹和《水浒》的权威研究家张 国光先生外，学者对金圣叹的全部著作情况不知，就将辑编《金圣叹全集》的过程中，自己研究和收集 金圣叹著作的成果撰成此文，提供学界交流。 《金圣叹全集》和此文出版和发表后，我都及时寄赠张国光先生，得到他的首肯和鼓励。 黑龙江学者梅庆吉先生后发现金圣叹《小题才子书》一书，颇为珍贵。我和学界同行又发现金圣叹的一 些佚文、佚诗、佚联等，皆已收入拙编增订新版的《金圣叹全集》（万卷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