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汗药与江湖黑店 　　　　　　　　　　佘大平 江湖好汉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们在上梁山之前，由于缺少明确的政治 原则作指导，有时会干一些不规不矩、不那么地道的事情来。因而，那些散落在各个山头、各个官府管 不着的地方的江湖好汉，有的人很难说和土匪、强盗有什么明显的区别。杀人放火的山大王且不去说 它，单是遍布江湖的杀人卖人肉的黑店和黑店里使用的蒙汗药，提起来就足以使人胆战心惊。 　　在宋、元、明、清的小说与戏曲当中，蒙汗药这种东西经常能遇到。在《水浒传》的故事里，一般 都叫“蒙汗药”。 然而，第43回中这个名称却变了：（假李逵）李鬼从李逵的手里逃脱以后，回到自己 开的黑店里。他的老婆对他说：“你去寻些麻药来，放在菜内，教那厮吃了，麻翻在地，我和你对付了 他；谋得他些金银，搬往县里住。”要谋害误投在他们黑店中的李逵。这里是叫做“麻药”。 　　在元人水浒杂剧《黑旋风双献功》里，这个名称又变成了“蒙憨药”。这部水浒杂剧中的李逵与后 来《水浒传》中的李逵不相同——多少还有点机灵。他把自己装扮成傻头傻脑的角色，用“蒙憨药”将 狱卒麻翻，救出自己的江湖兄弟。 　　但是，“蒙汗药”也好，“蒙憨药”也罢，反正是一种麻醉药——李鬼的老婆直接叫它“麻药”， 倒也省事——多半是将它撒在酒菜里，人吃了就会昏迷不醒。 　　《水浒传》里第一次出现这种东西，是在第11回的“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故事里。火烧草料场以 后，林冲直奔梁山，走进了梁山开设的作为山寨眼线的酒店。店主朱贵介绍说： 　　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专一探听往来客商经过；但有财帛者，便去山寨里报知。但是孤 单客人到此，无财帛的，放他过去；有财帛的，来到这里，轻则蒙汗药麻翻，重则登时结果；将精肉片 为粑子，肥肉煎油点灯 　　这是将蒙汗药和江湖黑店放在一起说的。接着是在“智取生辰纲”的故事中，晁盖、吴用等人用计 将蒙汗药撒在酒里，杨志和他运送生辰纲的十几个士兵全被麻翻： 　　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厮觑，都软倒了……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 起……原来杨志吃的酒少，便醒得快，爬将起来，兀自捉脚不住。看那十四个人时，口角流涎，都动不 得。 　　看来晁盖、吴用使用的这种蒙汗药的效果相当不错，给这些江湖好汉帮了大忙。 蒙汗药这种东西，可能和东汉末年名医华佗创制的“麻沸散”有直接的关系。明朝的名医李时珍认为， 华佗的“麻沸散”其主要成分是一种叫“曼陀萝花”的中草药。“曼陀萝花”又名“风茄儿”，在我国 南方的山野中很容易找到。由此看来，民间要制造蒙汗药并不困难。所以被江湖好汉广为使用，成为他 们谋财害命的工具。 　　在《水浒传》里，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夫妻二人，算得上是响当当的江湖豪杰了。可是他们 在十字坡开的黑店里，就害死过不少的无辜者。张青对武松说，他“盖些草屋，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 商过往。有那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 包馒头”。在张青的人肉作坊里，武松“见风壁上绷着几张人皮，梁上吊着五七条人腿”。当时江湖上 有人说： 大树十字坡， 客人谁敢那里过？ 肥的切做馒头馅， 瘦的却把去填河。 　　 十字坡这夫妻黑店在江湖上是出了名了。后来孙二娘帮助武松化装，改扮成行者模样，所用的衣 服、铁界箍和度牒等东西，就是一个被他们害死的头陀留下的。孙二娘说：“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 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这些情况说明，死在他们黑店里的无辜者不在少数。蒙汗 药这东西，虽然给江湖好汉帮了不少忙，可是也被用来干了许多坏事。蒙汗药的功与过，恐怕谁也说不 清。 江湖好汉开黑店，滥杀无辜，虽然是由于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但是这毕竟“不仗义”，违背 了江湖好汉都应该遵守的道德标准。为了纠正这种缺憾，这些黑店就制订了一些规矩来约束自己。张青 和孙二娘就订了三条，规定三种人不能杀： 第一是云游僧道，他又不曾受用过份了，又是出家的人……第二等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 冲州撞府，逢场作戏，赔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 江湖上好汉不英雄……第三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 就因为有了这些规矩，才使得许多江湖好汉死里逃生，才使得江湖上黑店的名声不至于太坏。 坐了梁山第一把交椅的宋江，在上梁山之前，因为杀了阎婆惜被判流放江州。路过揭阳岭酒店时， 就被江湖好汉李立的蒙汗药麻倒，差一点丢了性命。当时，宋江和两个防送公人走进这深山野店，心里 头还十分警觉；他们旁敲侧击：“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万千好汉着了道儿的，酒肉里下了蒙汗药，麻 翻了，劫了财物，人肉把来做馒头馅子。”旁敲侧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们三人立刻就真的被蒙汗药 麻倒：“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见两个公人瞪了双眼，口角边流下涎水来，你揪我扯，望后便倒”； 宋江还想扶一扶两个公人，“不觉自家也头晕眼花，扑地倒了，光着眼，都面面厮觑，麻木了，动弹不 得”。这蒙汗药的力量真是大得惊人。幸亏混江龙李俊及时赶到，认出了宋江，才救了三人的性命。否 则，宋江和那两个公人的肉就要被当做黄牛肉卖了。 《水浒传》对张青、孙二娘的黑店写得最多，它是把十字坡黑店当作黑店的“代表”送到读者面前 的。在梁山好汉当中，要数武松同这个黑店打交道最多。 　　第一次是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之后，充军路过十字坡，进店歇脚吃酒。久闯江湖的武松早就听 说十字坡有家黑店，这次进来，警惕性很高，劈头就问孙二娘：“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 的？”喝酒的时候，他让两个防送公人喝，自己却偷偷地将酒泼掉；两个公人麻倒了，他“也把眼来虚 闭紧了，扑地仰倒在凳边”。等到孙二娘来扛他进人肉作坊剥皮时，他趁势反将孙二娘制服。幸亏张青 赶回，问明了对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打虎武松，这才好汉识好汉，立刻成了亲亲热热的自家人。 第二次是武松在鸳鸯楼杀了张都监一家以后，逃亡途中被十字坡黑店的伙计误捉了去，正要被剥皮时， 被张青、孙二娘认了出来，武松才免于一死。 　　除武松外，还有花和尚鲁智深。鲁智深离开五台山以后，路过十字坡，也被蒙汗药麻倒。也亏了张 青及时赶到，看见眼前这个胖和尚象是一位江湖好汉，连忙用解药救了他，并和他结拜为兄弟。 总之，江湖上的黑店虽然免不了有时会滥杀无辜，可是从武松等人的遭遇来看，这些黑店还是非常看重 江湖义气的。只要搞清楚了对方也是江湖好汉，就绝不会伤害他，而且还会结为生死之交，成为生死兄 弟。 　　这样说来，蒙汗药又成了江湖好汉之间互通声息的媒介；江湖上的黑店成了江湖好汉隐藏自己、互 相联络、聚集力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