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第一条好汉”——黑旋风李逵 佘大平 在《水浒传》当中，梁山“第一条好汉”是谁呢？读者往往不约而同地把眼光集中在李逵的身上。 梁山好汉共一百单八位。既然李逵是“第一条好汉”，此人必定有一些超过其他好汉的“好处”。 《水 浒传》第53回写李逵卤莽地斧劈罗真人，被罗真人施以道术加以惩罚，戴宗向罗真人求情说： 真人不知，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理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鲠直，分毫不肯苟取于人；第二，不会阿 谄于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敢勇当先。 这番话说明戴宗对李逵是非常了解的。在《水浒传》当中，戴宗和李逵几乎是同时出场的，也是戴宗介 绍宋江认识了李逵，从而“引荐”李逵登上了梁山这个威武雄壮的大舞台，也将李逵“引荐”给了读 者。 第38回，宋江被押解到江州牢城营中，与戴宗联系上以后，戴宗便立即向宋江介绍李逵： 这是个小弟身边牢里一个小牢子，姓李名逵，祖贯是沂州沂水县百丈村人氏。本身一个异名，唤做黑旋 风李逵。他乡中都叫他做“李铁牛”。因为打死了人，逃走出来。虽遇赦宥，流落在此江州，不曾还 乡。为他酒性不好，多人惧他。能使两把板斧，及会拳棍。见今在此牢里勾当。 戴宗如此了解李逵的身世和性情，那么他对罗真人所说李逵的“好处”，应该说基本上能够概括李逵的 为人。但是还不算全面，也不算完整。这不知是作者文笔的疏忽，还是戴宗其人说话只能是这么个能 耐，总之让读者感到不满意。 在读者的印象当中，李逵是个大黑脸，浑身上下都是黑的；满脸长着又粗又硬的胡子，一对眼睛瞪得又 大又圆，显得威猛、粗犷；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宁折不弯的硬汉。除了这些外在的粗浅的印象，再往深 里说，李逵还有如下两条“好处”： 首先，李逵纯真、朴实。一个又粗又黑的大汉子，却有一颗天真烂漫的童心；待人接物直来直去，忠诚 不贰。高兴的时候，他会放声大笑，开怀大笑；笑得真，笑得切，笑得痛快；直到笑得肚子疼，笑出了 眼泪。遇到伤心的事，就大哭一场；毫无顾忌地哭，毫不掩饰地哭，毫无做作地哭；分不清什么啼、 哭、嚎、泣的区别，反正是嚎啕大哭，痛痛快快地哭；哭得昏天黑地。惹得他发怒了，他就吼叫，就暴 跳如雷，就骂人，就要动拳头、抡斧头，跟人拼命；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天王老子也不饶他。在李 逵的身上，看不到政治家的城府，军事家的韬晦，商贾的贪婪和读书人的斯文；他就是他，梁山上出了 名的“铁牛”、“黑厮”。他的个性不接受任何的加工、修改、束缚和遮拦，他的个性是属于他自己 的——这恐怕也可以叫做个性解放吧。 在江州，李逵初见宋江，开始他不认识，便冒失地问戴宗：“哥哥，这黑汉子是谁？”面见生人而直呼 其为“黑汉子”，虽然很不礼貌，倒也是实话实说，没有虚套。宋江是个心地大度的人，不仅没有生 气，反而喜欢上了他。当戴宗告诉他，站在他面前的“黑汉子”就是他日思夜想要去投奔的及时雨宋公 明时，李逵便想也不想一下，“扑翻身躯便拜”，还拍手叫道：“我那爷，你何不早说些个！也教铁牛 欢喜。”他是捧着一颗真诚的心来崇拜宋江、投奔宋江的。 第74回，燕青智扑“擎天柱”以后，李逵就一溜烟跑到寿张县的衙门里，将县太爷的官服胡乱穿在身 上，洋洋得意地问那一群早被他吓懵了的衙役：“我这般打扮也好么？”衙役们此时唯恐捞不着拍马屁 的机会，连忙毕恭毕敬地说：“十分相称。”这一下他更得意了，竟要坐衙升堂审案。没有现成的人 犯，他就要衙役们像演戏那样“演”一回原告和被告。“案情”倒也简单：被告打了原告，原告要求惩 办打人凶手。没想到李逵的“判决”竟然是： 这个打了人的是好汉，先放了他去。这个不长进的，怎地吃人打了？与我枷号在衙门前示众！ 这真是天下奇判！可是按照李逵的逻辑，这样判决倒也合乎情理——谁叫你软乎乎的！被人打了，还可 怜兮兮的不敢反抗。该罚！ 说到李逵为人忠诚，最好的例子是他在江州拼死劫法场救宋江的故事。宋江遭了黄文炳的暗算，装疯被 识破，梁山为了救他而假造蔡京的文书也被识破，最后被绑赴刑场杀头。此时的李逵： 脱得赤条条的，两只手握两把板斧，大吼一声，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从半空中跳将下来。 只见他第一个出力，杀人最多。 宋江被救，当然主要是靠了晁盖等梁山好汉的力量。但是，我们不要忘了，李逵在事前并不知道梁山好 汉要全伙下山救宋江。他是在已经感到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还要不顾自己的性命，冒死来救宋江的；其 实他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宋江的性命。从此以后，李逵就一直追随宋江，对宋江忠心耿耿，从无贰 心。 后来在菊花会上，李逵反对宋江投降朝廷的计划，惹恼了宋江，宋江要杀他，他说：“哥哥杀我也不 怨，剐我也不恨。” 在《水浒传》的悲剧结尾，宋江喝了朝廷赏赐的毒酒，自知死期将至，对诸事无一挂念，唯一担心的是 李逵可能要重又造反，便哄着李逵也喝了毒酒。李逵知道以后，不仅没有埋怨宋江，反而流下眼泪： “罢，罢，罢！生时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个小鬼。”对人忠诚到如此地步，可谓人世间少 有了。 其次，在李逵的“好处”中，最受人赞许的是他那憎恨邪恶、嫉恶如仇的秉性。真李逵撞上了假李逵， 这是《水浒传》中脍炙人口的故事。假李逵的真名叫李鬼，他谎称家中有九十岁的老娘靠他养活；李逵 不仅没有杀他，还送银子给他赡养老娘。不想李鬼反过来要害死李逵。李逵气愤至极：“叵耐这厮，我 倒与了他一个银子，又饶了性命，他倒又要害我，这个正是情理难容。”将李鬼一刀剁了，还将他身上 的肉割下吃了个饱。真是善恶分明，爱憎分明，毫不含糊。 柴进是梁山的恩人和朋友（不久以后也上了梁山），也是龙子龙孙，家中还藏有皇帝赐予的“誓书铁 券”。恶霸殷天锡依仗高廉的势力，照样敢欺负他。李逵“听得喝打柴进，便拽开房门，大吼一声，直 抢到马边，早把殷天锡揪下马来，一拳打翻。那二三十人却待抢他，被李逵手起，早打倒五六个，一哄 都走了。李逵拿殷天锡提起来，拳头脚尖一发上”，将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一顿打死。 对于宋江的错误，李逵也不留情面。宋江为了同朝廷联系受招安，夜访名妓李师师。对于这种“好色” 的勾当，李逵早就气得肚子鼓鼓的，无处发作。正好倒霉的杨太尉撞到他的面前，喝问他是谁，“李逵 也不回应，提起把交椅，望杨太尉劈脸打来。杨太尉倒吃了一惊，措手不及，两交椅打翻地下”； 李逵 一不作，二不休，他又从妓院的墙上“扯下幅画来，就蜡烛上点着，东催淬西淬，一面放火，香桌椅 凳，打得粉碎”。这把火其实是冲着宋江烧的。 如果说，李逵在妓院放的火没有直接烧着宋江，那么在“真假宋江”的故事中，李逵就将这位黑三郎烧 得不轻。李逵在回梁山的路上，听到刘太公诉说，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叫宋江的人抢走了。李逵立即判定 这件事是真的。因为，宋江“在东京兀自去李师师家去，到这里怕不做出来”！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赶 回梁山，一句话也不说，“睁圆怪眼，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黄旗，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扯得粉 碎”；并且“拿了双斧，抢上（忠义）堂来，径奔宋江”。若不是宋江身边的兄弟们将他拦住，李逵就 要把宋江剁成肉泥了。动斧头不成，李逵就动嘴，他大骂宋江： 我闲常把你做好汉，你原来却是畜生！你做得这等好事！ 我当初敬你是个不贪色欲的好汉，你原来是酒色之徒：杀了阎婆惜，便是小样；去东京养李师师，便是 大样。你不要赖，早早把女儿送还老刘，倒有个商量。你若不把女儿还他时，我早做早杀了你，晚做晚 杀了你！ 如果不去计较其中的误会，李逵的这番话可谓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水浒传》写到这里，还专门写 了一首诗来赞扬他： 梁山泊里无奸佞， 忠义堂前有诤臣。 留得李逵双斧在， 世间直气尚能伸。 李逵也是有毛病的，而且毛病还不少。他除了好酒、好赌、粗野、头脑简单这些毛病外，最大的毛病就 是乱杀人，乱杀无辜。 在江州劫法场救宋江，李逵一直“杀到江边来，身上血溅满身，兀自在江边杀人”；“一斧一个，排头 儿砍将去”。 攻打祝家庄，李逵杀了祝龙、祝彪，这倒无可厚非，可是对那个已经投降了梁山的扈家庄，“李逵正杀 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不留一个”，这就未免太不像“好汉的勾当” 了。 在四柳村，李逵为了混一顿酒肉吃，对庄主吹牛说自己会捉鬼，结果将一对热恋同居的年轻人杀了，还 残忍地将尸体剁成十几块。 还有，梁山好汉如有剜人心、吃人肉的野蛮行径，要数李逵干得最多，也数他干得最卖力气。 当然，李逵身上的这些毛病同他的“好处”比较起来，毕竟是次要的。我们常说，金无足赤，人无完 人。所以读者似乎并不太计较他的这些毛病，仍然尊奉他为梁山“第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