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官的曲曲折折 佘大平 梁山好汉是反对权奸佞臣、反对贪官污吏的，这在《水浒传》中写得明明白白，读者大都深信不 疑。然而，有的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梁山好汉们，尤其是宋江在反对权奸佞臣、反对贪官污吏的斗 争中，往往做得并不很彻底。这就是说，梁山好汉口头上喊的是反对权奸佞臣、反对贪官污吏，可是在 具体的实施过程中，有的人，有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对的样子。所以我们称其为“曲曲折折”。 《水浒传》讲述了一些梁山好汉打击权奸佞臣和贪官污吏的生动故事，表达了人们对这些祸国殃民 的乱臣贼子的切齿痛恨。 梁中书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十万贯金银财物，在晁盖等人看来，“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 便可商议个道理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第14回）。吴用到三阮家中动员他们兄弟参加 劫取生辰纲的行动。 阮小七听后激动地跳起来说：“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 们几时去？”最后，晁盖组织了七个人，在黄泥岗上用计将梁中书的十万贯金银财物全部劫走。故事讲 到这里，作者还赋诗一首： 诛求膏血庆生辰， 不顾民生与死邻。 始信从来招劫盗， 亏心必定有缘因。 作者认为晁盖等人劫取生辰纲的行动是正义的，是合情合理的，并且为贪官污吏所受到的惩罚拍手 叫好。 梁山好汉为了复仇而杀死黄文炳的故事也写得很精彩。黄文炳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他象苍蝇一样围 着蔡九知府转，目的就是为了再次做官，当一个比原来更大的官。所以，他仍然属于贪官污吏当中的一 员。第41回《宋江智取无为军，张顺活捉黄文炳》写道：“晁盖、宋江等呐声喊，杀将入去，众好汉亦 各动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人，杀一双，把黄文炳一门内外大小四五十口，尽皆杀了，不留一 人 。”对黄文炳本人，则是“把刀割开胸膛，取出心肝，把来与众头领做醒酒汤”。 这些故事情节，虽然打上了残忍和愚昧的烙印，但是对于那个时代的人民群众来说，这些却是他们 打击贪官污吏，伸张社会正义经常使用的手段和方式。 解珍、解宝兄弟为报毛太公夺虎陷害之仇，也采取了类似的行动：他们召集一伙江湖好汉，“杀将 入去，就把毛太公一门老少，尽皆杀了，不留一个”；“将庄院一把火，齐放起烧了”。为此，作者写 了一首《西江月》评论说： 忠义立身之本， 奸邪坏国之端。狼心狗幸滥居官，致使英雄扼腕。夺虎机谋可恶，劫牢计策堪观。 登州城廓痛悲酸，顷刻横尸遍满。 作者以这些大快人心的故事表明，他的立场是完全站在被欺压、被损害的老百姓这一边的。 面对那些地位很高的权奸佞臣，梁山好汉也不畏惧。第80回描写梁山好汉“三败高俅”的大水战。 战斗中，浪里白跳张顺“从水底下钻将起来，便跳上舵楼来”，“把高太尉扑通地丢下水里去”。作者 紧接着以幸灾乐祸的口气说：“堪嗟赫赫中军将，翻作淹淹水底人！” 第75回朝廷派陈太尉等人到梁山招安。陈太尉等人“昂昂然，旁若无人”，对梁山的兵卒开口就骂 “村驴”，“杀不尽的反贼”，动手“便把藤条去打”，结果被阮小七等人弄漏了船，将陈太尉以及御 酒、诏书全泡进水里。在宣读招安诏书的时候，被李逵“夺过诏书，扯的粉碎，便来揪住陈太尉，拽拳 便打”。 但是也有另一种情况： 《水浒传》写谗佞专权以高俅发迹开始，以高俅、杨戬毒死宋江作结，高俅是这部长篇小说中职位 最高、祸国殃民之罪最大、与梁山作对头的时间最长的首屈一指的大奸臣。梁山要除灭奸臣，此人应当 排在第一个。然而，梁山好汉在经过坚苦卓绝的斗争之后，好不容易才在战场上擒获了此人，宋江不仅 严令不许伤害他，而且亲自“便取过罗缎新鲜衣服，与高太尉重新换了，扶上堂来，请在正面而坐。宋 江纳头便拜，口称‘死罪’”。 捉住了高俅这个罪大恶极的奸臣，如果将他严厉惩罚，既可以为受他迫害的江湖好汉和黎民百姓报 仇雪恨，又替国家除掉一大祸害，这是值得天下人拍手称快的大好事。然而宋江不仅不杀他，反而将他 待为上宾，向他下跪谢罪。宋江这么做的目的，是希望高俅回朝廷报告宋江受招安的愿望，为梁山的招 安投降铺平道路。宋江可怜巴巴地说： 万望太尉慈悯，救拔深陷之人，得瞻天日，刻骨铭心，誓图死报。 梁山好汉在反权奸和反贪官两个方面都实行得不彻底，根本原因是他们受到宋江忠义思想的影响和 制约。宋江上梁山以后，尤其是他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以后，他的忠义思想在吸引天下英雄豪杰、壮大 梁山的力量、统一梁山内部的思想、维护梁山内部的团结等方面，都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也对 梁山好汉的政治态度和军事行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和制约。虽然反权奸是为了忠君报国，是忠义思想的 主要内容，但是从君臣关系上来看问题，这毕竟意味着是在间接地反对皇上。因为这些权奸人物都是朝 廷大臣，受到皇帝的信任，是皇帝和朝廷的代表。所以，宋江和梁山好汉为了生存，既要“三败高俅” 活捉了他，又要对他优礼有加。 反贪官也是这样。那些贪官污吏、豪强恶霸虽然为害一方，遭到宋江和梁山好汉的切齿痛恨。但是 他们多是朝廷命官，受朝廷的委任而掌管地方政权。所以，宋江和梁山好汉从不凭借自己的武装力量扩 大地盘；他们在同贪官污吏打交道的时候，就要根据时间、地点和对象的不同，而采取“曲曲折折”的 不同的方式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