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水浒传》与民族英雄岳飞 佘大平 在《水浒传》的续书当中，青莲室主人的《后水浒传》写到了南宋的杨幺起义，写到了民族英雄岳 飞对杨幺的起义军进行镇压。在如何处理造反英雄和民族英雄之间的关系问题上，这部续书可说是煞费 苦心，但是处理得相当不错，很有特色。 《后水浒传》的最后一回（第45回），写南宋朝廷派岳飞替换正在洞庭湖围剿杨幺的朝廷官军将 领，让岳飞直接同杨幺作战。这样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一方面，杨幺等人是作者所 讴歌的造反起义的领袖和爱国的忠义之士，另一方面，岳飞是世代受人尊崇的民族英雄；作者既不愿意 贬低前者，也不愿意对后者施以微词，作者不愿意让岳飞的屠刀落到杨幺等人的脖子上。 历史上的杨幺，原名杨太，是南宋初年活动于洞庭湖一带的农民起义军的领袖。起先，他跟随钟相 起义，由于他在义军将领中年纪最小，所以俗称为“幺”。绍兴三年（1133年）钟相牺牲，他被推举为 总首领，奉为“大圣天王”，起义军人数达二十万。杨幺坚持以钟相提出的“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 发动农民，长期实行“春夏耕种，秋冬攻战”的方针，屡屡挫败朝廷官军的围剿，多次拒绝朝廷的招 安。 绍兴五年（1135年），杨幺的农民起义军遭到岳飞率领的朝廷官军的残酷镇压，大部分被杀。 由于《后水浒传》当中回荡着一股强烈的抗金救国的呼声，所以，小说对于血腥镇压了杨幺农民起 义军但却是千古流芳的民族英雄，仍然十分尊重。岳飞是在小说第44回才出场的，作者称颂他是“忠孝 智勇兼全之人，背刺‘精忠报国’四字，得中武状元，向随宗泽立功，近又闻得连败金人，恢复河南诸 州郡，所向无敌”。小说讲述他的文字篇幅不多，但是仍然突出了他的神勇忠义和足智多谋的性格特 征。 岳飞率领朝廷官军进入洞庭湖后，首先策动义军将领黄佐、郝雄、张杰等人叛变。然后在湖水中投 放腐草，缠住了义军轮船的轮桨，使杨幺失去了水军优势，从而一举将义军击败。在杨幺势穷力孤的时 候，作者没有让他被官军俘虏并送上断头台，而是设计了一个“仙逝”的结局，让起义英雄们在没有屈 辱，没有痛苦，没有懊丧的情况下离开人间。 在洞庭湖大战之时，杨幺乘坐的轮船被岳飞官军的木筏围困，情势十分危急，杨幺“仰天大叫一 声，即拔剑自刎，众弟兄忙来抢夺，不期一阵旋风，平白地将这座轮船掀出木筏，直刮到见机岭下”， 于是众人跟随杨幺从地道走进轩辕井底，化为黑气，归结为“天星”。 很明显，这种为英雄人物解除困厄的方法是比较简单、比较幼稚的，正如我国民间讥讽戏剧、小说 中这类手法时常说的：“戏不够，神来凑。”当矛盾冲突无法用现实生活中可能的方法来解决时，便只 好借助于神的力量了——杨幺带领众头领下到轩辕井底， 忽见前面冲起一道黑烟，将三十六人一阵昏迷，扑地皆倒。过了半晌，各醒转立起身来，竟虚飘飘 如若云雾。再回看地下，只见地下有许多尸骸堆叠，只不知缘故。忽见贺云龙领着一阵人，笑嘻嘻迎着 走来，说道：“哥哥们俱已脱去骸壳，各现本来面目。吾奉真人法旨，指引众弟兄相聚于此。从今已 后，不复尘世。”杨幺等听明，恍然大悟。一时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相逢于穴中，化为黑气，凝结 成团，不复出矣。 《水浒传》的开头所描写的被洪太尉从地穴中放走的一团黑气，到了这里才被贺云龙的师父“四维 真人”重新收进地穴之中。从施耐庵的《水浒传》到青莲室主人的《后水浒传》，完成了一个有头有 尾、构思奇巧的故事。然而，岳飞虽然荡平了洞庭湖君山，读者却感觉不到这个人物有什么令人憎恶的 地方。因为岳飞虽然取得了军事上的胜利，他却没有杀害杨幺。杨幺领导的农民起义虽然被岳飞率领的 朝廷官军剿灭了，读者却看不到失败者的痛苦和他们被屠杀的悲剧；杨幺等人虽然“归结天星”，再不 复称雄人世，但是他们并没有落得悲惨的下场。 《后水浒传》这种解决矛盾的方法，有点象我国的太极拳运动，即所谓“用意不用力”——双方摆 出一副龙争虎斗的架势，实际上却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互不接触，各得其所，双方都不必为输赢荣 辱而烦恼。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农民义军和抗金将领之间的矛盾，不可谓不巧妙。小说以这种方式结尾， 冲淡了岳飞作为镇压农民起义军的刽子手不光彩的一面。在杨幺和岳飞之间，创造了一个谁也不必杀戮 谁，谁也不必屈服于谁的机会，用抗金救国的口号将这两个对立的人物协调起来，使义军领袖和民族英 雄的形象在读者的心目中都不会遭到污损。 青莲室主人的《后水浒传》产生于明末清初。在这个时期，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义军的影响遍及 全国，沉重地打击了腐朽不堪的朱明王朝。 李自成于崇祯十七年（1644年）在西安建立“大顺”政权， 同年二月攻破朱明王朝的京城，崇祯皇帝自杀。当时，满族贵族企图统治全国，多年来一直骚扰北方， 利用农民义军被空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在政策和策略上犯了一系列严重错误的机会，同明将吴三桂勾 结，打进山海关，剿杀农民义军，短时期内占领了长江以北广大的中原地区，并积极准备消灭南明小朝 廷。同崇祯王朝比较起来，南明小朝廷更不景气。在虎视耽耽的清兵威胁之下，以福王为首的一帮昏君 佞臣，依然在那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结果，这个小朝廷只支撑了一年，便被清兵的马蹄踏得稀烂。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清兵残酷地屠杀老百姓，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惨案。老百姓不堪野蛮的 民族奴役，许多残存的农民义军便主动地同抗清的南明官军联合起来，投入反清斗争。 农民义军的刀剑，很快就投入了民族斗争的战场，这些人成为反抗民族压迫的主力军。这样一些时 代的特点，在青莲室主人的《后水浒传》中都有一定的反映。杨幺对国家安危的关心，对贪官污吏和权 奸佞臣以及民族败类的痛恨，以及他对民族英雄岳飞的尊敬，反映了这一历史时期社会生活对小说的要 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