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人”——浪子燕青 佘大平 在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当中，“浪子燕青”算得上是一个奇人。他从小父母双亡，由财主卢俊义将 他养大。他为人忠诚朴实，是卢俊义的心腹。论地位，他却是卢俊义的仆人，是卢俊义的家奴。他和卢 俊义之间的这种主仆关系，直到两人一起上了梁山以后也没有改变。 燕青长相俊美，“一身雪练也似白肉”，加上卢俊义为他刺了遍体花绣，“若赛锦体”，堪称梁山 上的美男子。后来，他替宋江和名妓李师师牵线搭桥，李师师却很快就爱上了他。李师师想方设法挑逗 他，差点耽误了宋江寻求招安门路的大事。 他天资聪明，“百伶百俐，道头知尾”，而且多才多艺，本领高强—— 更兼吹的、弹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顶真续麻，无有不能，无有不会。亦是说的诸路乡谈， 省的诸行百艺的市语。更且一身本事，无人比的：拿着一张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并不放 空，箭到物落。 为此，《水浒传》专门写了一首《沁园春》词，“单道着燕青的好处”：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 驰名。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嘹亮，畅叙幽 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到处惊，人都羡英雄领袖，浪子燕青。 燕青会说“诸路乡谈”，是指他会讲各地方言，而且说得地道，连当地人也听不出破绽。这种本领 在梁山多次派上了大用场，他多次被派下山化装侦察敌情，从未有过闪失。他会说“拆白道字，顶真续 麻”，是指他口齿伶俐，指一说十，随机应变，善于驾驭语言，会搞文字游戏。这种功夫，现在我们还 可以在相声和说书等曲艺中领略到一些。后来宋江要和朝廷联系招安的事，每次都派燕青出马，就是用 了他的这种本领。 燕青会吹拉弹唱，这在李师师的妓院里有过专门的表演。《水浒传》第81回，写燕青为了替宋江和朝 廷打通关节，第二次走进李师师的房间。李师师说：“久闻的哥哥诸般乐艺，酒边闲听，愿闻也好。” “燕青却要那婆娘欢喜，只得把出本事来，接过箫，便呜呜咽咽，也吹一曲。李师师听了，不住声喝 彩。”燕青又说：“小人也唱个曲儿，伏侍娘子”，“顿开咽喉便唱，端的是声清韵美，字正腔真”。 正在这个时候，浪荡皇帝宋徽宗也来了，燕青在皇帝面前也“顿开喉咽，手拿象板”，唱了一支《渔家 傲》和《减字木兰花》，“真乃是新莺咋啭，清韵悠扬，天子甚喜”。演唱效果极佳，说明燕青的演唱 水平是相当不错的。就凭这些本领，燕青很顺利地为宋江同皇帝挂上了钩。 在武功方面，燕青的射技很不错，在梁山他可以和小李广花荣并驾齐驱。第62回“放冷箭燕青救 主”，就是写他的这种本领。当时卢俊义被李固出卖，被刺配沙门岛。押解公差董超、薛霸被李固收 买，要在押解途中谋害他。正在危急的关头，薛霸忽然倒地，“口里出血，心窝里露出三四寸长一枝小 小箭杆”。接着，“董超脖项上早中了一箭，两脚蹬空，扑地也倒了”。射箭的人就是燕青。 燕青还会相扑。黑旋风李逵是个粗人，脾气火暴，是不善于讲道理的角色。可是在梁山上，除了宋 江，他就害怕燕青。如果李逵要下山出差办事，宋江总是委派燕青跟着他。“原来燕青小厮扑天下第 一，因此宋公明着令燕青相守李逵。李逵若不随他，燕青小厮扑手到一交——李逵多曾着他手脚，以此 怕他，只得随顺”。第74回，“燕青智扑擎天柱”就是专写燕青这种本领的。这位擎天柱，原名叫任 原，是个相扑能手。他在泰安州岱岳庙摆下相扑擂台，扬言“相扑世间无对手，争交天下我为魁”，已 经蝉联两届“冠军”。第三年燕青登台比试，使出“鹁鸽旋”的招式，“把任原头在下，脚在上，直撺 下献台来”。看来这“第三届”相扑冠军是属于燕青的了。 燕青为人忠诚。尽管他的才能远超过卢俊义，但是他始终把卢俊义尊为主人，自己甘居奴仆地位。 即使两人同上梁山，又都是三十六天罡之列，燕青仍然坚持这个态度。直到最后，梁山好汉七死八伤， 剩下的人纷纷离开宋江，不愿进京受封赏；燕青也决定要走，但仍然忘不了劝“主人”卢俊义同他一起 走。他从不打算改变自己那奴仆的名分。这在我们现代人看来，燕青未免奴性十足。 对于功名富贵、封妻荫子这一套东西，燕青看得很淡。他在劝卢俊义同他一起离开宋江时说： 今既大事已毕，欲同主人纳还原受官诰，私去隐迹埋名，寻个僻净去处，以终天年，未知主人意下 若何？ 卢俊义不仅不同意，反而批评他：“你如何却寻这等没结果？”燕青回答道：“主人差矣！小乙此 去，正有结果。只恐主人……此去无结果耳。”后来的情况说明燕青的预料是正确的。所以，《水浒 传》的作者在这里站出来直接发表评论——“若燕青，可谓知进退、存亡之机矣！”而且早在第74回 “燕青智扑擎天柱”之前，作者已经说过： 话说这燕青，他虽是三十六天罡之末，却机巧心灵，多见广识，了身达命，都强似那三十五个。 “了身达命”，这恐怕是《水浒传》的作者对燕青这个人物最中肯的评价，而且作者是深加赞许 的。 燕青对宋江也非常忠诚，尤其对宋江要求朝廷招安的主张特别支持。宋江要他去找李师师打通关 节，同朝廷挂钩；他便连续两次带着宋江去找李师师，最后又独自一人潜入东京，终于完成了使命。在 李师师的妓院里，他的风度与才艺使李师师着了迷，一心要“兜搭”他。为了完成宋江的托付，他顶住 诱惑，委婉拒绝，巧妙周旋。在徽宗皇帝面前，燕青唱了一支《减字木兰花》的曲子： 听哀告，听哀告！贱躯流落谁知道，谁知道！极天罔地，罪恶难分颠倒。有人提出火坑中，肝胆常 存忠孝，常存忠孝！有朝须把大恩人报！ 曲子的中心意思不外乎是请皇帝“赦罪招安”，可是经过燕青这么一唱，显得太可怜巴巴的了，简 直是在向皇帝苦苦哀求，太失梁山好汉的气度。如果李逵在场，一定会再一次把李师师的妓院闹得天翻 地覆。 凭心而论，在梁山一百单八位好汉中，能文能武，多才多艺，天资聪慧，机敏伶俐的，仅燕青一 人。他是梁山上的奇人、奇才，这种人本应有一番作为，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观其一生的作 为，只能算是平平而已。这一方面是当时社会的原因，压抑乃至埋没了这一奇才；另一方面，燕青本人 也是有责任的。燕青的身上是有弱点的，奴性十足就是其一，而且从不想改变自己的奴仆地位；如果他 想，这是很容易的，而且又不悖于梁山的道德准则。与他的奴性有密切联系的，就是他跟随宋江的招安 主张跟得太紧，对徽宗皇帝的忠诚搞得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