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是如何与农民革命挂上钩的？ 金雨雨 欧阳健先生在《<水浒>“粱山泊聚义”性质辨》一文中，非常清楚地说明了如下几点： （1）《水浒》中的“梁山泊聚义”不同于历史上的“宋江起义”。 《水浒》是小说，研究梁山泊聚义的性质，只能从《水浒》这本小说本身去找，不能从史料中去探讨。 （2）“官逼民反”的“民”主要不是农民。 从逼上梁山的这些主要梁山好汉，宋江，林冲，晁盖，柴进，武松，…等等都不是农民。 （3）“替天行道”并非代表农民利益的旗帜。 （4） 梁山泊发动的战争不是农民革命战争。 欧阳健先生说得很清楚，《水浒》写的不是农民革命。但是，为什么五十年代的一些文史学家会把《水 浒》与农民革命挂上钩呢？我很想找他们的文章看看。 我找来找去，竟让我找到一篇王利器先生写的文章：《<水浒>与农民革命》（原载1957年5月27、28日光 明日报）。王利器（1911—1998）先生是著名的国学大师，他说： 自从有了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的“水浒传”之后，就给晚明以来的农民革命注射了新的血液。 水浒一书，它影响农民民革命几乎整整地占了十七、十八、十九三个世纪之久。 我仔细读王利器先生的文章，虽然他也举了白胜唱的歌：“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 内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以及其他一些诗歌或对话，来说明水浒时代地主阶级与农民的尖锐矛 盾。但他主要是说明了《水浒》对晚明以来农民革命的影响；凡是要造反的大大小小所有团体，几乎都 用《水浒》作为他们的教科书。他举了几次比较著名的农民革命，一次是李自成，一次是太平天国，一 次是义和团；都是模仿《水浒》的梁山聚义的。 李自成毫无问题是农民起义的领袖，当时广大劳动人民的口号“迎闯王，不纳粮”，就可说明这一点。 可惜李自成失败了，他逼死明朝崇祯皇帝，没有挡住满清的进关，使当时多少仁人志士的痛心疾首，成 为历史上最大的遗憾。 王利器先生引了当时的一些文献，说当时在李自成的队伍中有很多人都是用梁山好汉的名字为自己的名 字，如张汝金混名燕青，许得住混名雷横，王中孝混名宋江等。其战斗组织用三十六营、七十二营，也 是模仿水浒的三十六天罡星与七十二地煞星而来。他们的很多战略战术都学自水浒，据说张献忠每日要 听人读《三国》与《水浒》。 对太平天国，不知应该要做什么样的历史评价。在我们老家的老百姓，对长毛是很害怕的。大人常用 ‘长毛’来吓唬孩子：“你再哭！再闹！让长毛把你抓走”！我小时候以为‘长毛’是一种浑身长毛的 怪物。乡下人把‘长毛’也作为一个很重要的时间标志，大人们谈起某件事，总是说‘那是长毛前的 事’，或‘那是长毛后的事’。我们村是一个大村，有三百多户人家，村里有两间有名的旧房子，人们 提起那房子就说那是‘长毛前’的房子，也就是说，经过‘长毛’的洗礼，我们村只剩下两间房子。鲁 迅先生是我的大同乡，他的故乡绍兴与我故乡是邻县。他在《阿长与山海经》一文中也谈起了长毛，她 的保姆长妈妈就描述了长毛杀人的事。我想大概浙江人对长毛是非常心有余悸的。 我略读了范文澜先生的《中国近代史》，范先生称太平天国为：“太平革命”，而把平定了太平天国的 曾国藩称为“汉奸走狗”，是扼杀革命的刽子手。最后他用一节书说了经过‘太平天国’后中国各省的 被破坏的情况： 浙江情况：“浙江此次之变，人物彫耗，田土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残黎喘息仅属者，昼则 撷野菜为食，夜则就土块以眠”。（左宗棠） 江西情况：“余走彭泽，东流，沿江数百里，人烟寥落，不闻鸡犬声，惟见饥民殭毙，道路相属”。 （周馥） 好了，别的省就不引了。这些都是当时湘军、淮军的人物记录下来的，左宗棠很有名，是湘军将领；周 馥是淮军中的一个文书。范文澜先生认为各省被破坏，不能归咎于太平军，认为太平军有很好的纪律； 扼杀革命的刽子手们把自己随便杀人与破坏生产都推诿为太平军。 我很想知道别的人对太平天国的看法。从网上一查，看到被誉为‘最牛的历史教师’袁腾飞的说法，他 认为“洪秀全制造了历史上最大的人类灭绝的悲剧”。 他说：“天皇洪秀全有88个妻子，这些妻子以编号为名字”。这与鲁迅的保姆长妈妈说的“好看的姑娘 长毛都要虏去”是一致的，我想这88个妻子中肯定有不少是江南佳丽。 他说：“太平天国干的事现今依旧无法想象。太平军所到之处，没别的，孔庙、岳王庙、关帝庙、佛寺 一扫无余。尤其是洪秀全倾尽全城之力营造天王府，几乎将六朝以来的古建筑拆光，举世闻名的南京大 报恩寺塔，是被炸掉的，明代故宫被拆毁得只剩一座破城门。好多名家藏书楼藏书全给毁了，书不是烧 了，就是浇了，或者扔粪坑里，中国数千年礼仪人伦、诗书典册扫荡殆尽。中国文化彻底给连根刨，多 少名家藏书楼藏书毁于一旦”。有点像红卫兵的破四旧。 他说：“太平天国使中国的人口由原来的4亿减到了2.4亿”。这与范文澜先生书中说的一致。 王利器先生举的第三个以《水浒》为教科书的农民革命组织是“义和团”。义和团所举的旗子“扶清灭 洋”、“替天行道”都是从水浒学习的。 谁都知道，义和团运动的结果是‘八国联军’‘庚子赔款’与‘辛丑条约’。 义和团的具体情况到底如何？除了影视中看到一、二外，已经无从知道了。但有人曾说非常时期的“红 卫兵”很像历史上的“义和团”。对于红卫兵，我倒是亲眼目睹的，很清楚。一群年轻人，一付‘身负 革命重任’的派头，高喊革命口号，到处破四旧，像水浒那样有各种革命组织；随便进入他们认为是反 动的人家，抄家、打人；最后发展到像水浒宋江征方腊那样，各革命组织相互打得你死我活。 王利器先生最后总结说：“从上面一系列农民的革命实践中，我们看出人民大众如何依靠了“水浒”， 走“水浒”英雄的路子，结拜聚义，搞根据地，创立了自己的革命组织，提出了自己的政治纲领，从阶 级斗争到反抗侵略，他们承担起这样伟大而艰巨的革命基本任务，并且还在各自的革命过程中留下了自 己的肯定的有历史意义的痕迹。我们认识了这一点，我们将会感到我们自己拥有这样一部影响农民革命 如此之大如此之久的“水浒”而引以为骄傲、引以为光荣”。 王利器先生的理论让我有些害怕，我很害怕现在某些‘心有不平’的人群会像梁山好汉那样去组织‘革 命’队伍，不知是不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