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形象从水浒戏到《水浒传》的演变 刘宏英贾知洵 【摘要】《水浒传》中的李逵形象是一个经过了长期发展演化后的形象。而元杂剧中的“水浒戏”对李 逵形象的成熟和定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元杂剧和《水浒传》中的李逵性格存在明显差异，水浒戏中 李逵除了鲁莽之外，还有细心、智慧和很强的正义感；小说《水浒传》里的李逵愚忠宋江、嗜杀成性。 【关键词】李逵；水浒戏；《水浒传》；演变 《水浒传》中，李逵是一个重要人物，其形象的定型经历了一个很长的发展变化过程。元杂剧中的“水 浒戏”对小说中李逵形象的成熟和定性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元杂剧水浒戏中李逵形象的定型 根据朱一玄《水浒传资料汇编》与傅惜华对《元代杂剧全目》的研究发现，现存的元代水浒剧目有24种 之多，其中李逵戏有12种，在现存的6种水浒戏中有3种是李逵参与的，分别是高文秀的《黑旋风双献 功》、康进之的《梁山泊李逵负荆》和李致远的《大妇小妻还牢末》。在这些剧目中，李逵的形象开始 固定，并突出显示出其急躁、鲁莽等 特点。 （一）急躁、鲁莽 现存的三部关于李逵的杂剧，其大致情节分别是： 1. 高文秀的《黑旋风双献功》。官员孙孔目和妻子到泰安还愿，因为路途不平安，到梁山找到李逵做护 臂。孙孔目妻子被白衙内拐骗走，孔目去告状反而被打在死囚牢里。这种情况下，李逵凭着智勇，救出 孙孔目，并把白衙内捉到梁山斩首。 2. 康进之的《梁山泊李逵负荆》。梁山脚下附近有一小酒店的老板王林，王林的女儿满堂娇被冒充宋 江、鲁智深的土匪宋刚、鲁智恩拐走。李逵路过酒店，闻知此事不经调查核实便返回梁山质问宋江，并 要求宋江亲自给王林认罪，临行前立下军令状。王林见到宋江后，才知道抓走女儿的并不是真正的宋 江。李逵很羞愧，回梁山向宋江负荆请罪，宋江让他下山捉拿假宋江来折罪。 3. 李致远的《大妇小妻还牢末》。宋江派李逵去搬诸官府都头史进、刘唐上梁山。李逵在路上误伤人 命，该当死罪，被官吏李孔目减罪，李逵到李孔目家道谢被他的小妾萧娥发现，萧娥报告官府，李孔目 因为私通梁山贼寇被判为死罪。萧娥又让与李孔目有前嫌的刘唐暗杀李孔目，但未得逞。后来，李逵救 出了李孔目，杀死了萧娥，并完成将史进和刘唐请上梁山的任务。 从上面元代水浒戏看来，李逵已经具有了急躁、鲁莽的个性特征。这个特征在每一部杂剧中都有体现。 例如在《双献功》第二折中。李逵发现孙孔目的妻子和白衙内私奔了后，在客店发火的情景： 【醉中天】俺这拳起处如刀切，恨不的打塌这厮太阳穴。（孔目撞正末科，云）兄弟也，干他甚么事？ （正末云）哥也，你放手。（唱）你将我这臂膊休搬，放了者！（正末云）我不打这厮别，（唱）打这 厮强夺人妻妾。（帮云）兀那厮，可不道寄在不寄失。（唱）你是个小主人家，可不道管着一个甚也？ 我恨不的一把火，刮刮匝匝烧了你这村 房舍。 其实，在元代水浒戏创作时期，不同的作家笔下有不同的水浒人物，胡适曾说，“当时的戏曲家对于梁 山泊的人物描写还没有到固定的时候，还在极自由的时代，你写你的李逵，他写他的李逵，你形容李逵 的机警智慧，他形容李逵的细腻风流。”但在这个写法自由的时代，李逵急躁鲁莽的性格却几乎已经固 定了。因此，元杂剧对李逵形象的形成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带有文人气质 除此之外，李逵形象在水浒戏中还具有一些特殊的个性。这些个性不仅在之前资料中没有，在以后的 《水浒传》中也被删除了。主要有三个方面： 1. 自由浪漫。李逵不仅粗俗暴躁，还有自由浪漫的诗性气质、情趣。例如《双献功》第二折，他在去泰 安州的路上看到阳春三月的景色时唱到： 【仙侣】【点绛唇】柳絮飞花，乱红飘叶，纷纷谢。莺燕调舌，此景堪游冶。 【油葫芦】二月春光景物别，好着我难弃舍。你觑那佳人仕女醉扶者，你看那桃花、杏花都开彻，更和 兀那梨花初放如银叶⋯⋯ 另外，在《黑旋风乔教学》《黑旋风诗酒丽春苑》《黑旋风穷风月》中，作品都体现出这一个性特征。 所以，李逵形象的这一特点是很普遍的。 2. 细心智慧。李逵不仅急躁鲁莽，他在处理重大事情时，常常也很细心。《双献功》中的李逵搭救孙孔 目的行动中将这一点表现的很突出。 3. 正义感强。李逵在现存的三部杂剧中充当的角色一直是一个“救星”。总是扶危济困，挺身而出。不 过，被李逵救的多数是官吏，比如李孔目、孙孔目。像王学泰说的一样，“元杂剧中以水浒故事为题材 的戏中，可怜的文士永远是梁山好汉的搭救对象。”但在《水浒传》中，这种情况并不多。从以上这些 可以看出，李逵是一个接近文人理想化得人物。他身上既有文人的气质，还有文人需要但不具备的勇 气。 二、《水浒传》中李逵形象的演变 （一）《水浒传》中的李逵形象 李逵形象在元杂剧水浒戏中的成熟和定型，奠定了他在《水浒传》中主要人物的地位。但元杂剧在今天 大多已失散，《水浒传》作为“四大奇书”“四大名著”之一，它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不可撼动，因此如 今人们对李逵形象的认识，几乎全部来自《水浒传》。 元杂剧中的李逵形象接近完美，读者对“他”大多是赞同的态度。但《水浒传》中的李逵，读者对他的 认识产生了明显分歧。 李逵是第38回出场的。他的主要故事有：结识并追随宋江；赌博亏本，为给宋江抢鱼吃被张顺打了一顿 （38回）；闹江州劫法场（40回）；回乡接母，途中杀死冒充自己的李鬼（43回）；三打祝家庄时在梁 山军队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后冲入扈家庄，杀尽其一门良将150回，听从宋江吩咐赚朱仝山，杀害小衙内 （51回）；为追踪公孙胜回梁山，斧劈罗真人（53回）；打死殷天锡，营救柴进（52，54回）协助宋江 吴用，赚卢俊义上三（61回）；打死想投奔梁山的强梁韩伯龙，后又被焦挺打败（67回）在犹太公家乔 捉鬼；后来错怪宋江，负荆请罪（73回）；在寿张县乔坐衙（74回）；接受招安后参加了征辽，征方腊 的战役（82—98回）；最后陪宋江喝毒药死去（100回）。 通过整理发现，元杂剧中“救星”形象的李逵在小说中已经不存在了，除了急躁鲁莽这个特点没变化， 李逵身边的许多优秀品质在小说里都消失了。 《水浒传》的叙述者对其他梁山好汉，有赞扬的：比如对燕青；也有批评的，比如对雷横；而对李逵采 取的是一种冷静旁观的态度。因此，李逵急躁鲁莽的性格是读者给出的一种评价。读者讨厌李逵也多因 为两点，一是他愚忠宋江；二是他滥杀无辜。这正是《水浒传》中的李逵所特有的。 1. 愚忠宋江。李逵从第一次出场就和宋江见面，直到第100回心甘情愿与宋江一起喝毒药死去。1983年 常崇宜《水浒传中的李逵形象质疑》当中就明确提出了《李逵是宋江的心腹》的重要观点。美国汉学家 浦安迪在《明代小说四大奇书》中就下推断，《水浒传》中的李逵就是宋江爬上梁山头把交椅的本人替 身，最明显的例子是，一次在第41回白龙庙小聚会中李逵逼迫所有好汉一起跟宋江上山，另一次是在第 68回李逵在由谁来担任梁山首领的争论中当众发作，拥护宋江，反对卢俊义。其实，李逵与宋江的关系 的基本格局，早在水浒戏时期就已经有了，水浒戏中，李逵每一次下山，都去完成宋江安排的任务，起 前都要给宋江许诺，完成任务之后都要向宋江复命。 2. 李逵对生命的杀戮。《水浒传》中的李逵最让人痛恨之处就在他的嗜杀。但在水浒戏中这类情况却是 没有的。经过前面的梳理我们发现，这些故事中描述的李逵大多和杀人的故事有关。李逵的杀人故事， 可以根据原因分成两种类型。 （1）第一类杀人原因是他充当宋江的杀人工具。 宋江要行使自己的权力，就要让李逵来负责替他完成。李逵这样做仍然属于对首领的愚忠。 （2）第二类杀人原因是出于嗜杀欲望。 在水浒戏里，他杀的大多数是恶人，而在《水浒传》中，被他杀害的多是普通民众，最让人惊心动魄的 有两处，一处是第40回闹江州劫法场时，“这黑大汉直杀到江边来，身上血溅满身，兀自在江边杀人。 百姓撞着的，都被他翻筋斗，都砍下到江里去。”另一处是第73回“黑旋风乔捉鬼”，一对情侣惨死在 李逵的斧头下，浦安迪说“这是小说中一场最残忍的血腥杀戮。” （二）中国古代文人对《水浒传》中李逵的态度 1. 欣赏。周思源先生认为，“作者在进行这些描写时，是不加批评的，甚至还有些欣赏。”原因是因 为，古代文人的价值观就是这样的。王学泰也是持相同的观点。 2. 讽刺。美国汉学家浦安迪却持相反的观点，他认为，《水浒传》中的人物描写大多是用“反讽”的态 度写的。就李逵来说，浦安迪认为作者是希望读者对他形成憎恨的态度。 《水浒传》中的李逵已经和元杂剧水浒戏里的形象有了很大的不同，而这不同，正是不同时代不同作者 不同思想的反映。 注解： 1. 傅惜华.元代杂剧全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 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 施耐庵.水浒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4. 郭英德.元杂剧与元代社会[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5. 余嘉锡.宋江三十六人考实[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 6. 王学泰.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9. 7. 李贽.忠义水浒传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8. 朱一玄.《水浒传》资料汇编[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9. 萨孟武.水浒传与中国社会[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 10. 浦安迪.明代小说四大奇书[M].上海：三联书店，2006. 11. 蔡健.元杂剧水浒戏与小说《水浒传》中李逵形象比较分析[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10，（2）. 12. 李秋晨.论水浒戏中的喜剧李逵和《水浒传》中的悲剧李逵[J].菏泽学院学报，2010，（1）：32— 33. 13. 刘夏辉.从小说叙事视角还原《水浒传》“滥杀”[J].山东省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10， （5）：4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