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是器具还是量词 ——水浒拾遗之一 吴玉平 在《水浒传》小说中，白胜卖酒是五贯钱一桶（十六回）；武松上景阳冈之前喝酒是“我吃一碗，还 你一碗钱”（二十三回）；王婆让西门庆、潘金莲喝酒是“再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二十四回）；武松 请邻居吃饭那是买了“一担酒”（二十六回）；施恩请武松是“一大旋酒”（二十八回）；宋江与戴宗、 李逵在琵琶亭喝酒是“两尊玉壶春酒”（三十八回）；宋江自己在浔阳楼喝酒是“一尊蓝桥风月美酒” （三十九回）；杨雄请众人喝酒是“先唤酒保取两瓮酒来”……透过这些描写，可以看出，当时卖酒的计 量方法多种多样，可以按桶、碗、瓶、尊、瓮、担等不同的装酒器具来出售。 　　《水浒传》小说描写买卖酒，更多的是按“角”来计量。 　　《水浒传》第三回写鲁智深与史进、李忠到潘家酒楼喝酒，说“先打四角酒来”；第十一回写林冲上 梁山在朱贵的酒店里要酒保“先取两角酒来”；第三十二回写武松醉打孔亮，其中也提到“打两角酒”； 第三十六回写宋江要求“打一角酒来”。从这些描写看，好汉们到酒店喝酒大多是按“角”来计量的。那 么，“角”是装酒的器具呢，还是计量单位呢？一角酒是多少呢？ 　　我这里查了一些资料，与大家交流。我见到的几个不同版本的《水浒传》对于“角”的注释如下： 　　其一，岳麓书社出版的百二十回本《水浒传》（王齐洲、陈卫星解读，岳麓书社出版发行，2010年3 曰第一版）第三回注释：先秦时期有一种用牛角做的盛酒器，叫做“角”；后用来作为量酒的器具， “角”成了计量单位。《周礼·仪礼》注：“角四升。” 　　其二，吉林大学出版社2011年1月第一版百回本《水浒传》第三回注释：“角，盛酒的器具，古时是 用兽角做的；宋时不用兽角了，却还称作角，用来指盛一定分量的酒具。” 　　其三，凤凰出版社2012年3月出版的百回本《水浒传》（中国古代经典无障碍读本）把“角”解作 “计量酒具”（第29页） 　　其四，现在中学的八年级语文课本（上册），里面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篇。其中描写鲁达、李 忠和史进到酒店去喝酒：酒家唱了喏，认得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鲁达道：“先打 四角酒来。”（109页）课本对“角”的注释是：“角（jué）古代量器。” 　　这个课本是经过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2001年审定通过的义务教育课程实验教科书，由语文出版 社出版，2011年5月第一版。 　　看以上四种版本的《水浒传》小说对于“角”的注释不同，有的把“角”解作“量器”；有的把 “角”解作“计量酒具”；有的把“角”解作“计量单位”。 　　《水浒传》是一部写实的小说，如果说“角”是装酒的器具，那么小说应该有酒保用角来装酒的描 写；如果说“角”是量酒的量器，那么小说应该有酒保用角来量酒的描写。然而《水浒传》小说通篇没有 这样的描写，我们读《水浒传》小说，始终没有看到“角”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到怎样用“角”来量 酒。因此，从上面的描写看，说“角”是装酒的器具或者量器，有点不通。从小说描写的故事情节来看， 如果说“角”是酒的计量单位，应该比较靠谱。 　　虽然按照小说的描写是这样，但是，说“角”已经由酒器名称演化为酒的计量单位，仍然缺乏足够的 依据。岳麓书社出版的百二十回本《水浒传》（王齐洲、陈卫星解读，岳麓书社出版发行，2010年3曰第 一版）第三回注释：先秦时期有一种用牛角做的盛酒器，叫做“角”；后用来作为量酒的器具，“角”成 了计量单位。 　　我同意王齐洲、陈卫星二位的解读，然而说“角”由酒具成了计量单位，那么“角”在什么时候成了 计量单位，是怎样成为计量单位的？王、陈二位语焉不详。最好能够从宋代的典籍，找到相关的资料加以 证明。 　　查《汉语大词典》第十卷1346页，角——量词。牛一头称一角；文书一份（封）称一角。尹知章注： 角亦量器之名。其发音为jiǎo。《汉语大词典》还把角解作古代饮酒器，其发音为jué。形制与爵相似而 无柱，前后两尾沿口端斜出似角，有盖，无流和注。在这里，“角”“爵”同音，都读作jué。无柱角的 出土和传世数量远远地少于有柱爵，青铜角行于商末周初。无柱角是从有柱爵演化出来的一种新型酒器， 大量出现于殷商晚期或商周之际。其用途与有柱爵相同，亦是饮酒器。《礼记•礼器》说：“宗庙之祭， 尊者举觯(zhì)，卑者举角”。《考工记•梓人》引《韩诗》云：“一升曰爵，二升曰觚（gū），三升曰觯 （zhì），四升曰角，五升曰散”。一般墓葬中出土的酒器是觚、爵组合，但有时以无柱角代爵，如安阳 殷墟第160号墓就是十觚与十角相配，在河南鹿邑商周之际的大墓中也有类似现象。现在所说的角，是宋 代金石学家对无流而具两翼若尾的爵形器的习惯称谓，其容量与爵相若。 　　2011年，中央电视台《寻宝》节目组在广东鹤山现场鉴定中发现了一个青铜角，是一种带盖的角。据 专家贾文忠介绍，这是一个商晚期的青铜角，属于礼器中的酒器，是他见过的最大的青铜角，现在收藏价 值约70万。我看那个青铜角大约能装一斤多酒。 　　清人朱骏声对“角”的解释与郑玄基本相同，他在《说文通训定声》中说：“疑古酒器之始，以角为 之，故觚、解、觥等字多从角。”这是角作为酒器的解释。 　　《水浒传》小说中所描写的“一角酒”和“两角酒”如果是一种计量单位，那一角酒到底是多少酒 呢？这仍然是一个颇费斟酌的问题。有的网友解释说：从缸里向外打酒用“角”，也称“提子”，分大 角、小角，一般一“大角”一斤，一“小角”半斤。不知这个解释从哪里得来的，我查了几种工具书，还 真没查到。查《汉语大词典》，有“酒提”和“酒掣子”。“酒提”——即酒端子。陈永春《杂记北平》 里说到“酒提”：“再就是那套紫铜漏斗，其余是几两装的几个竹制酒提。”酒掣子是指汲酒的工具 （《汉语大词典》第十卷1382页）。酒提、酒掣子、酒端子应该是一回事，但是与“角”是什么关系，在 工具书里面找不到根据。 　　汉代郑玄注《仪礼·特牲馈食礼》中言：“角四升，疑古酒器之始，以角为之。”查《中国历代量制 演变测算简表》（见《汉语大词典·附录》）汉代一升合今二百毫升，四升为八百毫升。八百毫升合成酒 量，相当于现在的一斤六两酒。 　　看《水浒传》中的描写，宋江等三人喝了一角酒；林冲一个人要喝两角酒，而且林冲的两角酒是“吃 了几碗”的；武松一个人喝了四角酒。这固然说明宋江的酒量远不及武松，同时也说明一角酒的数量应该 不会太少。如果一角酒只有半斤，那么宋江等三个人平均每人不到二两，那时喝的是米酒，二两似乎少了 点；另外后文说李立“接了宋江的银子，便去里面舀一桶酒”，这“一桶酒”似乎也不会只有半斤。再从 武松的酒量来看，武松打虎前喝了十五碗酒，打蒋门神前喝了三十多碗酒，醉打孔亮喝了四角酒，再加上 一樽青花瓮酒，那四角酒也不会只有二斤。 　　所以，我倾向一角酒的数量至少应该是一斤以上，如果依据《考工记•梓人》的记载和郑玄的说法， 应该是一斤六两。按这个数量来看《水浒传》中的描写，就比较好理解了。宋江等三个人喝了一角酒，平 均每人半斤，这也说得过去；林冲喝了两角酒，其数量相当于三斤黄酒；武松喝的四角酒，相当于六斤多 黄酒，按武松的酒量，也不算离谱。